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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車上垂掛著絲絳,各色都有,不過最多的是紅色和綠色,這兩種顏色交織在一起,奇特而又囂張,馬車四周還掛著金色的鈴鐺,隨著車的前行叮鈴鈴響個不停。

這樣一輛馬車,全身上下都寫滿“囂張”兩個字。

京中有頭臉的人都知道,這是鎮國公府世子專屬的馬車。鎮國公府的楚世子,在京中可是名聲響亮,全因那張極為俊美的容顏。

長相俊美,武功高強,再加之高貴的家世,又有哪個女子不愛呢?

“騎馬倚斜橋,滿樓紅袖招。”

這句話幾乎可概括楚世子在京中的受歡迎程度,女子競相追逐,一度讓楚世子成了京中公子們嫉妒的對象。可自從經歷那次在宴會上的圍追堵截後,這位世子爺便不怎麽出門了,如今能在這郊外看見他的馬車,倒是極為奇怪。

馬車內,楚以漸正拉開暗箱,撫著裏面的書脊。他唇角緊抿著,神色嚴肅地像是在思考人生大事。

“陸三,就差那一本。”

原本清朗的聲音透出絲絲不悅,楚以漸斜看向陸三。

陸三此刻頭都快低到地上,他怎麽知道那收揀的夥計那般毛躁,將世子的話本子裝錯了包裹,到了莫三姑娘的手上。而且給世子爺準備的話本子裏,他還夾了私貨,夫人吩咐的避火圖,他不得不放,可這麽一來——

他陸氏書肆的名聲啊!

楚以漸見陸三久不說話,擡腳踢了踢他的膝蓋。少年神情高傲,但這般失禮的動作也未損其一絲俊美。

眸如點星,色若春曉,龍章鳳姿,天質自然,說的便是這樣的少年郎。

陸三從神思中回神,知道話本子這事觸了黴頭,忙轉了話題,指著車窗外行走的一群人說道:“世子爺,您看那姑娘衣著不凡,行走在這路邊,想是馬車壞了,不如咱們幫幫忙,結個善緣。”

“誰跟你是咱們?”

楚以漸看他一眼,嗤一聲,像是在笑話他如此生硬的轉折,但他並未直接揭破陸三的心思,反而順著他的手望了過去。

一群人在田埂上行走著,打頭的姑娘身著一襲淺紫色春衫,裊裊婷婷,身姿婀娜。

楚以漸眼神定了定,頗為不屑地看向陸三:“你莫不是忘了《去禪》中的和尚?”

《去禪》是楚以漸正在追的話本子,已經更到第三卷,如今第四卷結局已出,卻是到了莫家姑娘手裏。

陸三一聽這話,回想起《去禪》中的故事。這是一本有關和尚還俗的故事,那和尚心軟救了一位女子,卻被勾引得犯了戒思,最終被逐出寺去,而那女施主卻在這時拋棄了他,逍遙快活去了。

第三卷最後寫到和尚還俗後做了大官,而那女子卻成了青樓花魁,兩人馬上就要見面,也怨不得世子爺這般急,他也急啊!

偏偏這本書犯了某些人的忌諱,只出一百卷,要不然他們也不會來追那莫三姑娘。

陸三想到這裏,連聲應是:“沒忘沒忘,確實不該幫。”

他其實也沒想幫,就世子那招蜂引蝶的能力,躲著還來不及,又怎麽會幫呢?他不過是想轉移註意力罷了。

楚以漸不屑地看遠處的女子一眼,“這等庸脂俗粉,還上不了爺的馬車。陸三,你讓車夫快些,等拿回話本,咱們就趕緊回去。”

陸三連連點頭,確實應該早日找到莫三姑娘,世子今日毒發,筋脈無力,還是早回府中為好。他將頭湊到前面,囑咐車夫加速。

馬車很快駛過那一群人,不過卻有驚呼聲傳來,這條路上的人不多,道又窄,那驚呼聲十分顯眼。陸三轉頭看去,原來是那紫衣姑娘摔了。

他看向楚以漸,“世子?”

楚以漸此時也正看著那個方向,聞言,他微微皺眉,輕聲囑咐:“你讓楚和去看看,賠些錢打發了吧,當務之急,還是找到莫三。”

他說完就閉目養神起來,腦海中卻回想起《去禪》中的場景來,若是他楚以漸,必定不會為了一個女人,放棄自己的一切。那和尚還是見識太少,容易上鉤。

馬車駛得極快,很快便到了寒山寺。楚以漸跳下馬車,便見另一輛馬車上下來一鵝黃衣裳的女子,他沒在意,直接朝山上走。

可他不在意,別人卻在意他。

那女子見到楚以漸,眼睛一亮,忙上來行禮:“楚世子。”

萬萬沒曾想能在這遇見他,那般俊美的容顏,便是多說兩句話都是好的,只可惜後來——

她的眼睫垂下,遮住眸中的幽深,將心頭的那一抹蕩漾遮住。

楚以漸眼風都未給旁人,直接向山上走去,快些找到莫三,他便能快些看到結局。

身後女子卻是窮追不舍,“楚世子,請問——”

楚以漸給陸三使了個眼色,快速往上走去。

陸三擋在女子面前,微笑道:“這位姑娘,請回吧。”

女子有些尷尬,卻也不惱,把行禮的姿勢收了去。旁邊傳來一個女聲喚她:“靜兒,快些吧,莫讓傅公子等急了。”

“就來。”女子回了這句,又轉頭看楚以漸的背影,目中滿是求而不得的癡迷和不知從哪來的惋惜。

楚以漸一路上了山,看著那莊嚴肅穆的大殿,有些發神,“莫三,在哪來著?”

他竟是忘了讓人去打聽莫三的去處。

被世子爺惦記的莫三此刻正在一輛驢車上。

昨晚剛下過雨,泥地濕且滑,她剛剛為了躲一輛飛馳的馬車,把腳給崴了。

那馬車紅綠絲絳裝飾,頗為囂張,車尾的家徽繁覆覆雜,一看便知不是平凡人家。而那般獨特的馬車,想是在京中也頗為有名。

怕是她莫其姝,還沒有那馬車出名。她不期然想到昨日在仆婦那聽到的話。

——那三姑娘就是個不受寵的。

是啊,不受寵的孩子,只能默默看著,將自己埋進塵埃裏。

知夏此刻還在憤憤不平,“都怪剛剛那輛馬車,怎麽那般急,趕著去投胎——”

後面的話被莫其姝捂在喉嚨口,沒說出來。

“知夏,慎言!”她輕輕勸她:“你若是要怪,怕不是連這地,包括這下雨的天都一起怪一遍?”

她捏捏知夏的臉蛋,柔聲道:“沒有這般道理的。”

知夏眼睛一下就紅了,她知道禍從口出這個道理,乖乖地閉了嘴。

又聽自家姑娘繼續說著:“我們以後乘車,萬不可讓車夫行這般快,傷了誰可就不好了。”

知夏眼中的淚水一下便滿溢出來,這般好的姑娘,夫人為何就是看不見呢?她背過身去,不想讓姑娘看見自己此時的狀態。

莫其姝到寒山寺時已是午後,她找了個沙彌去尋母親,卻被告知平遠侯府的人已經走了。

聽說是莫靜女被山上落下的山石砸到了頭,火急火燎地回去了。這山上的和尚也會些醫術,但寧氏不信,硬是將人帶下了山。

莫其姝知道,她又被母親拉下了,以前也是,她第一次出去參加宴會的時候,母親把她忘在了別人家中,最後還是主人家把她送回去的,從那以後,她就不常去宴會了。

此時天色已晚,又沒有馬車,莫其姝只能在寺裏住一晚。索性寒山寺香火鼎盛,留宿的香客也極多,莫其姝這個未婚小姑娘參雜在其中,倒是不顯突兀。

莫其姝入了廂房,身上的泥濘讓她難受,便打發知夏去打些水來。

知夏擔心她,久久不肯離去。

莫其姝看她那模樣,心中愧疚,這些年來,知夏和知冬為了她,耗費了不少心力。

知冬修剪那些假花的枝葉,裝作她的不詳並不存在。

知夏處處在意,一直護著她。

看著知夏的神情,她忽然就不想再追逐那虛無縹緲的親情,沒得讓身邊人為她擔心。

腦中冒出這個念頭,倒是讓她心底一松,像是多年陳舊的枷鎖開了條縫,露出了些許光來。她當即笑道:“你放心,我都不在乎了。”又不是第一次,以後再不奢望便是。這麽多年的忽視,她早該放棄的。

知夏聽她此言,才算是放心離開。她知曉自家姑娘,若是能說出來,就代表她真的在這樣做。

知夏走後,莫其姝本以為能好好休息一會兒,卻有一個小沙彌從遠處跑來。

“女施主。”小沙彌穿著灰色的短褐,看起來只七八歲模樣,他小跑到莫其姝面前,氣喘籲籲。

待到平覆好呼吸,他才呼了聲佛號,看向莫其姝,“請問是平遠侯莫府的莫施主嗎?”

小沙彌頭光光的,微有些胖。白皙的面頰因劇烈的運動染上薄紅,可愛的緊。

莫其姝想到自家弟弟,目光不由柔和下來,“是啊,你是有什麽事情嗎?”

小沙彌摸摸自己光禿禿的腦袋,憨憨地笑了,“住持找您。”

這話倒是叫莫其姝一楞,她不知曉住持找她何事。

是她自身的古怪,還是——

莫其姝目光掃過往外走的香客,或許是香火錢的事吧,她心想。

因為莫其姝腳受了傷,小沙彌扶著她,兩人走得很慢,也不知是過了多久,才最終到達了目的地。

莫其姝被帶到一處廂房前,小沙彌已經離開,只剩她在這摸不著頭腦,廂房的位置極為偏僻,周圍來往的僧人都極少,倒是極為符合大師修行的環境。

院中種著“五樹六花”,一股佛道獨有的莊嚴肅穆從中傳來。

莫其姝踏入院門便覺得古怪,她腳步慢下來,轉身正欲出去,不想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,她一下失去了意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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